告诉你什么是永远

叶轻舟 文

有一首歌曲注定没有知音，却永远流传，有一种爱情注定没有结果，但依旧美丽。或许，真正的爱情都是不考虑后果的，是瞬间的事情-----具备着昙花的品质，该凋零就凋零吧，只要曾经灿烂过。然而一旦把它最辉煌的瞬间保留下来（通过记忆抑或艺术作品），我们会诧异地发现：它其实已达到永恒的境界。相反，许多现实中的事物即使巧妙设计、苦心经营，也常常跟永恒相差一步之遥-----甚至擦肩而过。

爱情并不仅仅给我们的日常生活制造了浪漫，记忆才是它最大的受益者。它在记忆中活着，哪怕当事人早已分手，早已衰老，早已经阴阳永隔，我们可以断定：这一段爱情并没有死亡只不过迫于诸多限制换了一种方式存活，生命力依然在回忆中延续着。这样的爱情简直是一件艺术品：虽然遗留有大量空白，其实比许多在现实中维持着、但早已失去了推动力的婚姻还要丰富。

什么才是衡量爱情的最终结果——天长地久的婚姻？儿孙满堂的晚年？假若这样的话，诸多经典的爱情将被开除出局-----譬如《情人》、《红楼梦》、以及美国大片《廊桥遗梦》，直至玄幻色彩的《人鬼情未了》……在我眼中，能够拥有一段完美的记忆、记忆中永远年轻的身影、那身影曾给过你赖以温暖的呵护，已经堪称是终成善果的爱情了。别管它的过程多么短促。

在过程的短促方面，谁能够跟《泰坦尼克号》的传奇故事相比呢？它仅仅是一个女人一生中的48小时，也仅仅是一个男人一生中的48小时。然而当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宝贵的48小时重合在一起，却创造了永恒。对于那些因为爱情而相伴终生的人，可以称之为美满夫妻，对于只能相互拥有48小时的这一对男女，我们只能含蓄地称之为情人了。就是这样萍水相逢的一对情人，他们轻而易举达到了令世俗我等望尘莫及的最高境界，仅用48个小时就打制出经典的爱情-----这对于一向以根据时间的长短来命名“金婚”、“银婚”、“钻石婚”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有一种情人是不可能结合的-----因为清规戒律、门第观念抑或战争、灾难与死神的重重阻挠，但他们依旧有相爱的权利，回忆的权利。有一种爱情是为分离而预备的，如同米兰·昆德拉所说“为了告别的聚会”，但那种告别的美丽让你眩目。我只看过一遍《泰坦尼克号》-----对于经典的爱情，一次邂逅也足以刻骨铭心了，其实，在欣赏别人的爱情的同时，同样能帮助我们超越现实。我们只比他们少了一点运气，少了一点勇气。仅仅因此，就只能永远滞留在他们的彼岸，生命中若连这种彼岸的风景都不存在，将显得何其苍白？那还能信任什么呢？

奇怪的是，我至今仍旧想不起电影里男女主人公的完整姓名。为方便起见，我把他们一个叫做罗丝，一个叫做杰克。1912年4月10日，被称为“世界工业史上的奇迹”的“泰坦尼克号”从英国的南安普顿出发驶往美国纽约。富家少女罗丝与母亲及未婚夫卡尔一道上船，另一边，不羁的少年画家杰克靠在码头上的一场赌博赢到了船票。罗丝早就看出卡尔是个十足的势利小人，从心底里不愿嫁给他，甚至打算投海自尽。关键时刻，杰克一把抱住了少女罗丝，两个年轻人由此相识。

为排解少女心中的忧愁，杰克带罗丝不断发现生活的快乐之处。很快，美丽活泼的罗丝与英俊开朗的杰克相爱了，罗丝脱下衣服，戴上卡尔送她的项链，让杰克为她画像，以此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当他俩****时，“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了，泰坦尼克号上一片混乱，在危急之中，人类本性中的善良与丑恶、高贵与卑劣更加分明。杰克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爱人罗丝，自己则在冰海中被冻死。

1912-----2003。百年沧海，已成桑田。一男一女的48小时，酿就了整整一个世纪的爱情绝唱。《泰坦尼克号》的结尾，安排的并不是悬念，而是一个画得很圆满的句号。杰克和罗丝站立船头相拥抱的一幕，注定成为了人间最美的风景。多感人啊，遗憾也是一种美感，弥补遗憾极容易不小心损伤了美感。许多爱情都是因为踞而长生不老的，《泰坦尼克号》也不例外。

《泰坦尼克号》是柏拉图式的恋爱经典，囊括了肉欲和精神的所有成分，但故事的进程和结局迫使我们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爱情属于精神的那一面。只有精神才会永恒，当精神恋爱比肉体狂欢还要重要时，则说明它打下的烙印将更为深刻。正因为这样，它才会“保鲜”（不仅指这部电影，还指这部电影里的爱情）。也许船没有沉没冰海，故事的结果会换好多种类-----也许这是一对背叛各自爱情的情人，也许一对旅途结束就各就各位重新“上路”的情人，也许是一对永远生活在瞩望中的情人……或许正是这诸多偶然油素，才导致他们的爱情永褒青春。他们的灵魂仅仅在现实中会合了二天，却完成了可供一生享用的盛宴——而不是一顿即食的麦当劳。

温丝莱特拍《泰坦尼克号》时，略显发胖，很有性感。我近期还从电影上见到潇洒倜傥的莱昂纳多在和汤姆汉克斯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温丝莱特、莱昂纳多）在合作完成电影《泰坦尼克号》后，6年中再也没有合作过。我认为，他们还是不要再合作为好。只要心灵的节日还在，宴席就不会结束，所有的观众也不会提前退场，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你，我今生深爱的人，永远地存活在我心里，永远是年轻时的美丽。

没有什么爱情，能比《泰坦尼克号》更遗憾的了。也没有比它更完美的了。

没有什么爱情，能比《泰坦尼克号》更短暂的了。也没有比它更长久的了。

在我们周围几乎找不到这样的爱情。没有比它更古典的，也没有比它更年轻、更富有生命力的了。

罗丝已经老了，莱昂纳多早见了上帝。《泰坦尼克号》里的那一对情人，却是不会老的。

“你喜欢哪部电影？很多人常常这样问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非说不可的话，我就借用杰克拥吻着罗丝时说过的话做回答：“你是说天长地久吗？不，我只想着现在，现在我真切地拥有着你……”。

爱的牺牲肯定是一种损失，会造成缺憾，但爱情正是因为做出了牺牲而显得伟大。懂得牺牲的情人才是合格的情人。才配拥有伟大的情感。他们是以牺牲的方式向爱情敬礼。《泰坦尼克号》礼赞的是一种无私的境界，一种“大爱”。看完之后我在想：有自私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懂得去爱呢？爱的牺牲几乎无处不在，是无法逃避的问题——只有当情感上升到无私的程度，才会心甘情愿，并且视为奉献。但说实话，这其实挺难的。

假如我想送给我的情人一份礼物，我会特意选择一个安静的夜晚，和她一起来重温《泰坦尼克号》。我会吻去她腮边的泪珠，告诉她，其实，这真的不是一份太简陋、太古旧的礼物。那天籁般的爱情才是永远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