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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如清扬 文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父辈们 --------题记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农村是什么样的,那时的年轻人过着怎样的生活，追求着怎样的爱情,我不知道,所以关于凤姨的爱情故事我是听妈妈讲的.
凤姨和我妈妈是干亲家.她的小儿子林出生的时候认了我的爸爸妈妈做干爹干妈,所以林是我的干弟弟.凤姨今年五十岁了,个子不高,短发,虽然已经老了,但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模样,娟秀的眉眼,沉静的性格,我想,凤姨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
凤姨的父辈们已经在这个叫骆家渠的村庄生活了一个多世纪了,所以这个村庄的绝大多数人都姓骆,他们都是新疆人,世世代代以种地为生,因此他们对外来人总是怀有一份敌意.
十八岁的凤姨善良,美丽,温柔,她是村子里年青人心目中的白雪公主.
那一年,村子里来了一个年轻人旭,他是从河南来的,是个木匠,他23岁,长的比较清秀,有着中原人的朴实和憨厚.旭是一个好木匠.来到这个村子后,他就以做木工活为生,全村的人也知道这里来了个外地的年轻木匠,刚开始的时候,谁也不请他做木活,因为不知道旭的手艺到底如何.当第一个敢于把家里的木头交到旭的手中,并最终得到一个令他们非常满意的大衣柜的时候,来请旭做木活的人越来越多了,旭的手艺得到了人们的赞扬.
因为凤姨的三哥要娶媳妇了,所以旭被请到凤姨的家里来做家具.凤姨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大哥已经30岁了,因为腿有点残疾,又有点迟钝还没娶上媳妇,二哥前年结了婚,两个弟弟一个15岁,一个13岁,听妈妈说其实凤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因为得了传染病早就夭亡了.那时侯,在偏远的农村,一家有八九个孩子一点也不奇怪.
住在凤姨家里的旭每天勤勤恳恳的做着他的木工活,很少说话.凤姨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孩,身体又不好,所以每天在家里做着一大家人的饭,操持着家务.每当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去田地里干活,两个弟弟去上学的时候,家里就剩下了凤姨和旭两个人
,渐渐的两人心里生出了别样的情绪,当旭在凤姨的家里做了半个月的木工活,并顺利的完成了凤姨的爸爸妈妈交给他的任务要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个年轻人已经互相爱慕着对方了。
旭住在村口的一间老旧的房子里,他的房东是一个单身的老汉,快70岁了,也姓骆,以放羊为生.每天早出晚归的,听村子里的人说,当这个老汉独自一人在寂静的草地放羊的时候,就会唱起一首歌曲,大概是像陕北民歌的那一种调子,苍凉的韵律下回荡着爱情的声音,人们说罗老汉又在想女人了.据说这位罗老汉年轻时喜欢过一个随父母流落到此地的四川姑娘,因为骆老汉的父母亲反感外地人,坚决不同意骆老汉和那个四川姑娘的婚事,而那个姑娘不久又得肺病死了,从此以后,骆老汉再也没有结过婚,这件事情大约发生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
凤姨和旭的恋情被骆老汉知道了,他从来不说什么(我想他一定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爱情).凤姨每天都会在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去下地干活的时候来到旭的住处,和他聊天,或者静静的看着旭做木活,这时候,骆老汉已经去放羊了,同样的,他的歌声也想起来了.两个年轻人真的热烈的相爱了.
一个小小的村庄,一个封闭的村庄,一个古老的村庄,一个世袭制的村庄.两个月后,凤姨和旭的恋情被全村人知道了,年轻人开始讥笑他,老年人开始驱逐他,凤姨的父母大发雷霆,他们想尽办法阻止两个年轻人的恋爱,凤姨以绝食的方式坚守着自己的爱情,最后,凤姨被父母亲关了起来,她得不到关于旭的任何消息.
大约在凤姨被关的五天后,一日晚上,骆老汉来到凤姨家,他在和凤姨的父母寒暄了几句后,来到凤姨的房中,是凤姨的父母让骆老汉来劝凤姨的.而骆老汉却带来了旭的消息,他对凤姨说旭让他捎话给她,叫凤姨一定等着他.凤姨放下心来,她开始好好爱护自己,她想让旭见到一个健康的她,她不想旭为她担心
.
五天过去了,旭没有来.
又一个五天过去了,旭还是没有来.
凤姨却从家里人的交谈中得到一个消息:骆老汉死了.人们在草坡上发现了他,他的嘴角带着笑,样子看上去很安宁,很幸福,他一定梦见了那个四川姑娘,一定和他心爱的姑娘徜徉在爱的天堂里.凤姨因了骆老汉的死去,再也无法得到旭的一点消息.
这时候正是夏天,庄稼地里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人们忙碌了一天后,就有事没事的去说长道短了,而凤姨的心里一片灰暗,爱情在她已如水中月镜中花天边云一般无法触摸.
大约在骆老汉死了的第七天早晨,凤姨的大弟弟给她带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凤,我要回河南了,你好好听父母的话,祝你将来有一个幸福的家.看到这张纸条,凤姨昏了过去.等她清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了,凤姨如坠梦里,如堕深渊,捏着纸条,就像捏着自己碎了的心,每一片都在流血,凤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相爱时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难道两情相悦时的以身相许也只是为了片刻的欢娱?不知道,不知道,现在没人给她答案,她只知道旭离开了她,不再见她了.
就这样哭了又睡,睡醒又想地过了三天后,凤姨平静的走到她的父母面前说:爹,妈,我听你们的话
.第二天,有人来提亲,男方的父母亲早已过世,只有一个20岁的妹妹,他家里住在离骆家渠10里外的北村,祖辈在甘肃,来新疆已经60年了,他姓杨,是个憨厚,老实的小伙子,因为家里穷,又要照顾妹妹,所以也是30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凤姨的父母答应了这桩婚事,条件是杨叔的妹妹嫁给凤姨的大哥.
结婚的日子定在阴历的五月十八.也就是说还有六天的时间.我想象不出这六天里凤姨在想些什么,总之她答应了这桩婚事.农村里结婚无非就是吃吃喝喝,何况是在七十年代初,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是很好,所以谁家要有喜事,全村的人都喜气洋洋,因为可以好好的解把馋了.
结婚三天后就是新媳妇回门的日子,那时候交通很不方便
,凤姨和杨叔是自己赶驴车回来的,.10几里的路,早晨出门,到凤姨的娘家时已经是中午了,路上的人很少,人们已经收工回家歇息了,就在离凤姨娘家还有1里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旭突然出现了!他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突然的就冲到驴车面前,并且手里拿着一把小镰刀!他直接冲到凤姨跟前抓住她的手说:你为什么要骗我?杨叔迅速的跳下车来,拼命的抓住旭,可是旭反抗者,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光,直视着凤姨:你为什么要骗我?凤姨哭着说:是你说回河南去的,是你给我写的纸条.旭说我哪里写过什么纸条?杨叔死命的要将旭拉开,旭的镰刀落了下来.凤姨大叫一声:旭,你疯了!同时她的手伸向了旭拿着镰刀的手.血,鲜血流了下来,滴在了凤姨的衣服上,杨叔的手上,又滴在了长满棘棘草的路上
.闻讯赶来的几个年轻人将旭扭住,他们要将他送到公社派出所去.
旭对着凤姨蹲下的身影哭喊着:凤,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凤姨被送到了医院,她的拇指和食指再也不能灵活的伸开了.听说旭被判了10年徒刑,具体多少年没人知道得很清楚,听说是这么久.
八个月后,凤姨产下了一个女婴,起名叫九月.
再后来,凤姨与杨叔又生了三个孩子.杨叔平时辛辛苦苦的种地,默默的很少说话,凤姨在家里带孩子,可是每次在外面喝醉酒的杨叔回来后就会对凤姨动拳脚,,嘟嘟囔囔的说着听不清楚的话,然后死沉沉的睡去.这时候,凤姨就会无声的抽噎,呆呆的看着熟睡的九月.日子就这样流淌着,时光无情的前行者,孩子们渐渐的张大了,杨叔又染上了赌博的习惯,而凤姨也一天天的老去了.
人们有时会在村子里发现一个看上去有点怪异的人,老一点的人说那是旭.这时候已是八十年代了.再后来,人们说旭去找过凤姨,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
我经常在凤姨家和她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凤姨对我很好,后来我考上大学,凤姨为我刺绣了一个枕头套,她的绣花水平很好.第一年的寒假我没有回家,回四川亲戚家去了,暑假我回到家后,妈妈告诉我凤姨离婚了,嫁给了旭,而这时候凤姨已经四十五岁了.那么我该叫旭叔叔了.旭叔叔在新疆的南部开有一个砖厂.妈妈说旭叔叔四十岁的时候曾经结过婚
,娶的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没过几年就又离婚了.后来旭叔叔专门去找凤姨,然后凤姨就离婚了.这时候,九月早已经结婚了,嫁到一个城市去了,凤姨最小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干弟弟林判给了凤姨.
凤姨和旭叔叔终于生活在一起了,98年,他们俩个去旅游,临行前打来电话问妈妈要不要去天津看看我的弟弟(我弟弟大学毕业后去了天津),妈妈说不用了.经常凤姨都会给我妈妈打电话,电话里凤姨的声音很喜悦,她会问起杨叔叔的情况,也会问起她另外两个孩子的情况,凤姨一定很幸福.
今年春节,妈妈打电话过来,叫我和她一起去看看凤姨,说是冬初时节,旭叔叔因患胃癌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震惊,凤姨和旭叔叔在一起才只有不到五年的时间!
来到凤姨家,一进门我就看到客厅里挂着的旭叔叔的遗像,遗像前又放着一张凤姨年轻时的照片.凤姨的样子看上去很平静,见了妈妈她就不停的给妈妈讲她和旭叔叔生活的情景,讲着讲着她就会停下来看一看旭叔叔的遗像,眼睛里呈现出一幅恍惚的神情,又好像忘了我和妈妈坐在她的身边.林弟弟在外面跑车,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所以很多时候家里只有凤姨一个人.在凤姨家的那几天,我注意到每天的早晨起床后凤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的擦拭旭叔叔的遗像像框,然后痴痴的凝望着像框里的人.每晚睡觉前,凤姨也做着同样的事,有时候可以看见一丝微笑凝固在凤姨的嘴角,我想凤姨一定天天都这样不厌其烦地做着相同的事,旭叔叔遗像边的镜框里的年轻的凤姨每一天都以同样的面貌陪伴着旭叔叔,那脸上的笑容美丽,幽远.
在凤姨的一生里,路有多长,爱就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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