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墨文章                                                                        
   

人生如茶

    朋友来了,上一杯滚烫的酽茶。议论风生间,茶不断地冲泡,味淡了,意兴已渐阑珊。便伫门送客,一夜无梦。

    以前,也许是环境、职业、年龄的缘故,我习惯于喝白开水,且须是凉的,直如《红楼梦》中刘姥姥般牛饮,籍以解渴而已,全无品茗之雅意,只有饮水的功利性,至于品茶间的清寂、闲适、雅致的意趣,我是无福体会。

    前些时日,与妻女去了深圳的大哥家,一则叙叙几载分离的亲情,二则游览这南国大都市的风情。在深圳的日子,每天的晚饭后,我和大哥便各自点一支烟,在客厅里闲扯,极随意的话题,聊着聊着,有时谈话就象断了线的珠子,更象山区夏日的阵雨,时断时续。我便有些犹豫,心想是否起身去书房找本书翻翻,以结束这无目的的闲扯。

    这时,门铃响起,大哥的一位朋友来访,姓蔡,年龄与我相仿,三十岁左右,清瘦、机灵、随和。他竟戴了一幅极精致的眼镜,在我的潜意识里,戴近视眼镜的人有机智、有木讷,但如他般随和的,确实风毛鳞角。听其说话,是广东人,广东人见面熟的天性,可能是他们在生意场上得心应手的原因吧。

    几句客套话之后,算是相识了,大哥便提议:“小蔡的功夫茶泡得地道,你让我小弟见识见识吧。”蔡君极爽快地答应了,娴熟地将茶具清洗、摆放起来。

    功夫茶?我的几位朋友曾在福建的歌舞厅捞钱,见识了福建人攒钱之余的休闲手段,也见识了功夫茶的妙处。回来后与我说起:尚未鸡蛋大的一小盅,喝到嘴里,苦而涩。这既无趣、又不实用的饮茶手段,不如一瓶矿泉水来得痛快。

    茶是黑黝黝的铁观音,跟家乡的江南绿茶相比,粗放了许多,一小盅功夫茶泡好了,在暗褐色的茶杯中,它的色泽难以分辨。一盅饮下,又苦又涩,正犹豫间,蔡君将我们的第二盅已斟满。看着蔡君纤细、白皙的手指配合着潇洒的泡、斟、饮的动作,看着蔡君笑意盈盈的双眸,第二盅,我痛快地饮下了。

    “味道如何?”大哥突然问我,

    味道?!我不由地咂了咂嘴,苦涩已淡去,有些凉意在喉间,再多体会些,凉意更甚,并有一种莫名的香意。之所以是“意”,而不用“味”来形容,是因为它若有若无、时隐时现,你刻意去捕捉,它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不经意间,你却又感到唇齿生香。

    在弥漫着茶香的客厅里,此时是些许的宁静,淡淡的闲适,我们聊起了一些如茶般澹泊、适意的话题,喁喁低语中,气氛极是融洽。大哥说起了我们的爷爷,一个嗜茶如命的老人,一个在当地德高望重的铁匠。在热浪灼人的三伏天,爷爷每锤打完一回合,便从煤炉上拿下烧得发红得近似透明的铁壶,冲泡一杯浓茶。在热气氤氲中,几乎是一口气喝下,着实让人目瞪口呆。爷爷说,这样喝茶解暑热最有效。在酷热的盛夏,铁匠铺外是赤日炎炎,铺内有熊熊烈焰,而我的爷爷喝着近百度的热茶,聊以解暑,真是奇人矣。

    爷爷的一生如茶,如他爱喝的那一大茶缸滚烫的粗茶,质朴而热忱,欲望在生存与灵魂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他在能养活一家十几口老小后,不再为多打一件农具而加班至深夜,宁愿在晚饭的餐桌上,守望着一家人。

    总有人喜欢说起人生,说人生如梦,那恐怕是有些无病呻吟,顾影自怜。说人生如茶,虽有些牵强,但我愿意去附会。

    事业如茶,它有苦、有涩、更让你有苦尽甘来的意外。

    友情如茶,浓时太苦,淡时悠悠,泡过三、四巡后,意犹未尽,回味绵厚。

    爱情与婚姻也如茶,恋爱时的苦涩与甜蜜、相思和缠绵,正如一杯新茶,色泽诱人,磬香扑鼻。婚姻的味道,如你正在品茗的功夫茶,苦、涩、凉、甜,个中滋味,如何细说?而那不断冲泡后的淡茶,最后沉在杯底,相互簇拥的残茶叶,不正是夕照下相互搀扶的你我?!

    (作者:遗墨)



       <<<  返回主页



版权所有 遗 墨 (C) ARTSDOME.COM